到这座城市去,是一种世界性的欲望 您所在的位置:网站首页 巴黎记 于坚 到这座城市去,是一种世界性的欲望

到这座城市去,是一种世界性的欲望

2023-12-31 23:00|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于坚,当代著名诗人、作家、摄影师、纪录片工作者,最具有国际拓展力的中国诗人之一。

然而,现实永远不能满足诗人的想象,越是以为会有太多光鲜的场景,越能发现自己的可笑。

当他清晨醒来,打开窗子向外张望,眼前出现了一个灰蒙蒙的旧巴黎:“一群麻木不仁的鸽子正在天空飞渡,几乎可以看见地平线,没有什么建筑物高耸入云”。这是《巴黎记》的第一篇,也是于坚对巴黎的初印象。

用他的话说,这“就像一场原子弹爆炸”冲击着他自以为稳固的世界观,让他一头扎进这个灰色天空下的灰色城市。他坚信,这个世界没有哪座城市会像巴黎一样,崇尚19世纪的“过时而致命”的美学,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渗透出如此浓烈的“过期”味:

巴黎之光,早晨八点半 / 于坚 摄

“过期的宴会、过期的地下道、过期的电线杆子、过期的墙壁、过期的情人、过期的柱子、过期的表白、过期的墙垛、过期的剧本、过期的台阶、过期的座位、过期的雨篷、过期的孤独和忧郁”。

——《巴黎记》

“过期的宴会、过期的地下道、过期的电线杆子、过期的墙壁、过期的情人、过期的柱子、过期的表白、过期的墙垛、过期的剧本、过期的台阶、过期的座位、过期的雨篷、过期的孤独和忧郁”。

——《巴黎记》

这里的“过期”,当然不是贬义词。因为于坚自己就是一个“过期”的人。

他年轻时正值知识匮乏的年代。彼时如饥似渴地阅读巴尔扎克、雨果、大仲马、波德莱尔的体验,就像站在远处旁观“外省生活场景”。多年以后当他真正走入巴黎,才知道作家笔下的一切并非纯粹的虚构。

因为文学是一种语言创造的现实。19世纪法国作家拥有超强的写实能力,他们写现实,“好像都抬着摄像机,场景写得非常精细”。似乎是要与他的文学导师保持同步,于坚把细节提上了日程。于是,巴黎就像他看到的那样,活在逝去的时光里,将实用主义远远抛开:人行道上的隔离桩,像极了中国戏剧里的小丑;坐在塞纳河边的铸铁长椅上看风景,就像打开了一幅山水卷轴;雨后铁栏杆上渗出的点点水珠,则是隐藏在铸铁内部的哀伤……

埃菲尔铁塔的核心部分 / 于坚 摄

同时,巴黎也是神秘的。这里有太多幽深的角落,塞满了裹着厚厚灰尘的历史记忆。于坚自称住在城市的废墟上,更愿意成为废墟的掘土人。《巴黎记》中,他不止一次地提到门。他相信,“那些幽暗走道里的铁一样纹丝不动的门”既是通往不同地点的入口,也是跨越时代阻隔、回到过去的捷径,“可以从17世纪的门进去,从19世纪的门出来,从18世纪的门进入一栋公寓,从20世纪的门进入某个房间”。这样一来,我们完全可以从《巴黎记》中读出一点穿越的味道。

书中的63篇随笔以日记的形式罗列而出,将他26年间多次造访巴黎的感悟糅合在一起,连同他的读书笔记、他随手拍下的照片,营造出一个梦一般的巴黎。

没错,梦境。自从来到巴黎,于坚就再次回到了青春的梦境中。他时而追忆罗兰·巴特之死,时而徘徊在普鲁斯特的旧居前,时而谈论奥斯曼对巴黎的改造,仿佛要把他的巴黎之行变成一次精神朝圣。但他也知道,优秀的诗作从来不是名言警句、哲学思想、历史典故的叠加,而是生活的延续。

因此,为了记录巴黎的生活,他必须走进巴黎的街市。他在不同时间(早上8点、早上8点半、早上9点)、不同地点(寓所窗口、旅馆阳台、林荫大道)观察这个城市,想要从光影迷离的影像中寻找那些似曾相识的面孔。

他相信巴黎的每个阳台都有一个叫贝姨的妇人,正穿着睡衣在各个房间里浪游;他怀疑对面提着塑料袋慢慢走过来的老头子,就是高老头的后裔:他们迟缓的动作、苍老的面容,完美诠释了巴尔扎克的笔法。

断头台小剧场的诗歌朗诵会/ 于坚 摄

这样的巴黎就是偌大的客厅。于坚情愿走上街头,将手艺人、酿酒师、面包师、肉贩子统统请到自己租住的公寓里,听他们讲述身边的轶事。这些故事从洗衣房、面包坊、菜市场,逐渐扩散到公园、广场。这是巴黎特有的美感,数百年间就像“被上了发条似的”,始终“嘀嘀嗒嗒,按部就班,慢条斯理地进行着”,不会因为时代的改变而有丝毫的走样。只是,谁都不能武断地将这种美与年轻、前卫、时髦画上等号。

在巴黎,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照样会涂着口红,缓缓地从18世纪的巷子里走来,不带一丝窘迫地站在玻璃橱窗前“看那些令她动心的裙子”。甚至,如果不嫌体弱,她也可以与年轻的粉丝一起端坐在沙龙里,倾听来自东方的诗人朗诵他写的诗。而这位来自东方的诗人呢,则会想起他的外祖母。她和台下的巴黎女士一样,“总是在下午3点左右出门,穿过铁局巷,穿过坐在人行道上一个接一个的货郎”,先吃一碗馄饨,再听一场戏。

咖啡店的意识流/ 于坚 摄

带着旧地图 跟着塞纳河穿过你

我迷恋你的咖啡 你的糖罐 你的水坑

你的手臂 你的多疑和恶作剧 我需要

找到一条缝隙 放下我的旧箱子 小牙刷

我想回到我的古董店 再看看那张埃及脸

兰波呕吐了那条街 阿波利奈尔占据了这座桥

海明威守着那张床 乔伊斯的马桶在先贤祠后面

巴黎 我迷路了 找不到那盏老台灯 那面穿衣镜

旁边有个邮筒 对面是报刊亭 白衣伙计叹着气拖地

台阶上的旅行家 跟着中世纪黑名单上逃出来的蓝胡子巫师

等着卢浮宫开门 两个相爱的警察瞥他一眼 然后走开了

——2017 年12 月28 日

带着旧地图 跟着塞纳河穿过你

我迷恋你的咖啡 你的糖罐 你的水坑

你的手臂 你的多疑和恶作剧 我需要

找到一条缝隙 放下我的旧箱子 小牙刷

我想回到我的古董店 再看看那张埃及脸

兰波呕吐了那条街 阿波利奈尔占据了这座桥

海明威守着那张床 乔伊斯的马桶在先贤祠后面

巴黎 我迷路了 找不到那盏老台灯 那面穿衣镜

旁边有个邮筒 对面是报刊亭 白衣伙计叹着气拖地

台阶上的旅行家 跟着中世纪黑名单上逃出来的蓝胡子巫师

等着卢浮宫开门 两个相爱的警察瞥他一眼 然后走开了

——2017 年12 月28 日

这不就是生活吗?熟悉于坚诗作的读者对这样的描述,应该不会太过陌生。《巴黎记》就是一首长篇叙事诗。诗人流连在街心花园、跳蚤市场、旧书店、咖啡馆里,有时“胡话连篇冗长混乱”,有时“混杂着叙述、解释、思辨、诗歌、短篇小说和箴言”。

咖啡店门口,天天坐在这里的人 / 于坚 摄

但不管他写了什么,《巴黎记》注定是于坚的私人记忆。在巴黎的日子里,他总会想起他远在中国西南边陲的故乡昆明,和他曾经居住过的尚义街6号。那里有一栋法式的黄房子,他曾为它写下长长短短的句子。

这正应了法国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的话,“每一个人身上都拖着一个世界,由他所见过、爱过的一切所组成的世界,即使他看起来是在另外一个不同的世界里旅行、生活,他仍然不停地回到他身上所拖带的那个世界去。”

如果没有经年累月的阅读体验,如果没有与于坚相似的生活经历,恐怕很难进入他的世界。说到底,《巴黎记》不是游记,不是回忆录,更不是文学评论。这是一个男人对远去时光的回望。他带着诗人的敏锐善感,将快速向前的当代社会抛在脑后,自顾自地吟诵着经典作品的句子,在它们的陪伴下回归他的精神原乡。

《巴黎记》内文摘抄

于坚

1.

巴黎的房间,普遍有一种脱离世俗,将人引向精神领域的倾向,这是孤独者的乐园。串门这种事在这栋公寓里是不可想象的。它不像中国传统的居所,以和为贵,孤家寡人意味着穷途末路。我和我的朋友就是住进了宾馆,房间的门也有一阵子要大开着,以便彼此串门。人们总是设法从孤独回到群,回到亲,回到团结,回到社会。诗可群,“诗意地栖居”也在于被群接纳,不再孤独。

P33

巴黎之光,在博勒佩尔街六楼的一个房间所见/于坚 摄

2.

巴黎人很少喝矿泉水,自来水管的水可以随便喝,远古的水并没有在房间里中断或变质。阳台上可以看得见天空和远处教堂的尖顶,在光的分派下、基调都是法国黄的房子一条街与一条街色调不同,仿佛经过某位大师的调色,这一条是柠檬黄,那一条蛋黄,另一条鹅黄,再一条米黄……都蒙着一层雾般的包浆,这个窗子外面的街是阴郁的灰白色,像是抑郁症患者,另一个窗子外面的街是乳黄色,像是一排奶酪。

P43

3.

早先,在奥斯曼改造巴黎之前,巴黎就是一个城中村。人们依顺“像鬼火一般的不可捉摸的自然法" (登特列夫),根据先来后到、智慧的层次、资金的多寡、宗教、文化、商业、娱乐、道德、癖好、方言、人缘、秘方、特长、特产、礼貌、尊卑等等鬼才知道的潜规则建造了巴黎。这里为什么有一座教堂,那里为什么是个花园;这儿为什么是另一座教堂,那儿为什么是男爵的领地;这边为什么是菜市场,那边为什么有座桥;这条街为什么朝南,那条巷子为什么又不通……不为什么,就是这样。这些“为什么”或许当初都有理由,或是随波逐流,或是老谋深算,或是可以安身立命。总之,人们约定俗成,要这样生活,各行其是的“要这样生活”都基于巴黎是一个可以生活的地方。人们顺应着巴黎的地理、地势、洼地、高地、腹地、险地、封地、禁地、飞地、地气、气魄、气势、气象、生气、俗气、豪气、景气、老气……随地,就地建造,虽然各行其是,但是巴黎人对生活刻骨铭心的爱,却也营造出整体上浑然一体的巴黎,巴黎像一个人那样有自己的五脏六腑、七情六欲,不是靠合理与否,而是靠一种混沌不明的气脉贯通。

P71

在公园里睡觉。我举着相机,另一条椅子上的那人说:NO !是啊,在他看来,这是在他家里

4.

巴黎的一处著名风景是塞纳河边的书摊,一些破旧的木箱一排排悬挂在石头围栏上。白天,书贩们跟着狗,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箱子上的锁一把把打开,把书摆开。那些箱子很大,里面拿出来的东西,不仅是书,还有帘篷、凳子。可以立即安装起一个个防雨遮阳的棚子,收摊的时候,书和所有什物一起收进箱子里去,锁上。夜晚,一排排被雨水洗旧了的箱子挂在河畔,就像是一个个蜂箱。书摊子上都是些旧东西,旧书、旧照片、旧明信片、旧唱片等等,很有可能在里面找到一个19世纪的铁皮烟盒,或者一副镀银的老花眼镜;也有新东西,钥匙扣啦,画片啦,纪念品啦。这些书摊很懂什么是世界潮流,这个世界太右呢,它们就挂着些左派的东西,格瓦拉的相片啦,列侬的绝版唱片啦,马克思的手稿仿制品啦,嬉皮土的纪念衫啦,等等。这个世界朝右转呢,你会发现霍布斯、洛克、孟德斯鸠、托克维尔、洪堡等人的绝版书“漫不经心”地浮到了书架的表面。

P233

5.

巴黎的魅力就在于它热爱光明也不拒绝黑暗,天堂与地狱共存一区,彼此交融,巴黎永远也不会驱除钟楼怪人,他的存在是天使的人性根源。阴阳交错在两极之间保持着一个巨大的“之间”。黑暗并非必须清除的负面力量,黑暗也构建着巴黎的魅力。

P211

金发、土红色旅行包、红花裙子、红布鞋、光/于坚 摄

6.

巴黎诗歌之家,在蓬皮杜中心附近的莫里衰小巷里,这是一条18世纪的小巷,石头铺的路面,几分钟就可以穿过去另一条街。小巷里有一家首饰店,咖啡馆和一家卖母亲、祖母穿的漂亮衣服的小店,时装不仅仅是青春的、风骚的,也是熟透的、稳重的、老迈的。稳重朴素的时尚而不是轻浮的时尚,这才是巴黎。白发苍苍涂着口红的老妇躅蹐而来,站在玻璃窗前看那些令她动心的裙子。她看了一阵,没进去,而是转过身进了诗歌之家,她是来听我朗诵诗歌的。

P177

7.

住在奥德翁剧院旁边的一家小旅馆里,下着雨,奥德翁剧院在维修,不演戏,心情郁闷,仿佛人生的所有戏剧都被它关在里面了。剧院是一个动物园,每天绕着它走,绕开它去一家中国快餐店吃饭,那个福建老板来巴黎20年,从来没去过卢浮宫,就像一块被河水卷来的石头一样,没去过卢浮宫。他的饭还不错,红烧带鱼不错。

安妮有天领我去看培根的画展,然后去一家小馆子用午餐,还有一位法国诗人。我们在安妮主持的“两仪文舍”,讨论了废墟的意义。巴黎是一座活着的废墟。普吉兰也来了,他是一个高个子,骑着摩托。

P245

塞纳河畔,下午七点/于坚 摄

8.

巴黎有着某种魏晋风度,为闲逛准备了许多曲径通幽之地。你完全可以像一根缝衣针那样,牵着你自己的线,在巴黎逛来逛去,将你自己的那块看不见的地毯编织起来,就像乔伊斯缝制他的《尤利西斯》。

P277

9.

很多年没有闲逛了。脚步在塞纳河岸的一家画廊外面慢下来,就像走上闲置在人生仓库里多年的一条老路。时间是用来浪费的,将手表甩掉,走吧。巴黎固然也有追求成功者的空间,但它也容忍你在这里无所事事,故意放纵你不务正业,永远不会成功,优游自在。可爱的无聊人可以将两只手塞在裤兜里,从一个幽秘之地走向另一个幽秘之地。

P279

相关书籍

《巴黎记》

作者: 于坚

出版社: 楚尘文化|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年: 2020-2-1

到巴黎去,这是一种世界性的欲望。

1994年,年届不惑的诗人第一次飞往巴黎,深夜抵达,他一直以为巴黎是一座璀璨的未来之都,可当黎明唤醒他时,他震惊了。全世界都在追求焕然一新,唯有巴黎岿然不动。这里依然是巴尔扎克的巴黎,雨果的巴黎,波德莱尔的巴黎,这里到处是历史、时间、细节、包浆,这完全是一个旧世界,一个接纳昔日什物、气味的世界故乡。漫步在大街小巷,你感觉高老头随时会从一个漆黑的门洞里出来,贝姨会在某个窗口浇花,你也随时会走进雨果的故居、乔伊斯的故居、马尔克斯落魄时暂住的小旅馆……

此后,诗人经常拜访巴黎,世界日新月异,巴黎我行我素,沉默如大象。二十多年的所见所思,诗人最后熔铸成63段巴黎絮语,163张实地街拍,带你漫游巴黎,寻找全世界的故乡。

文字丨选自《巴黎记》,于坚 著,凤凰文艺出版社&楚尘文化

作者丨谷立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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